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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卢沟晓月(短篇小说)

日期:2022-4-29(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气温急剧下降,飞沙夹着入冬后的残雪,劈头盖脑打在她的脸上。她从一辆公交车上挤下来,手里提着一幅一米见方的油画,顾不上喘息,顾不上把挤掉的围巾重新围好,便迎风而去了。

她从北京的宛平县城来,她的装束很不讲究,毛线编织的帽子破了一个洞,大衣的领子上沾染着一抹油彩。她的头发有点花白了,面容却很明净,看上去最多四十七八岁。她从身上取出一张蓝色烫金请柬,仔细察看了一下地址,拐进一条柏油路,来到北京美术馆。

她站在大门口迟疑片刻,顺着箭头指示牌,走进一间温暖如春,窗明几净,铺着红地毯的办公室。

“请问美术家画廊展销登记处在这里吗?”

“您是哪一位?”一个漂亮的小姐问道。

“我姓吴,叫吴梅。”

“吴梅是谁?”小姐疑惑。

“哦……”吴梅露出一丝尴尬,她本想作一番自我介绍,可是话到嘴边又收回了。怎么说呢,从哪儿说起呢,难道摆出自己的资历吗。不必了,此一时,彼一时,“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顺其自然好了。吴梅就是吴梅。

那个小姐徐徐地扭过头去,与背后的一个男工作人员嘀咕了一会儿,便流露出一种鄙视的神情。一个毫无名气的送画人,一张陌生的面孔,对于美术家画廊的登记处来说,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你从哪里来?”男工作人员用冷冷的目光打量吴梅。

“我从宛平县城来。”

“你是业余画家吧。”

吴梅强作欢颜。业余画家这个词无疑含着贬意,听起来很别扭。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她是名牌美院毕业的高才生,师从名画家某某,某某。她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宣布,她的画作不只一次登过大雅之堂,由于历史的原因,流落到宛平县城。可是她没出声,她心里明镜似的,倒要看看下文。

“你的画带来了吗?”男工作人员问。

“带来了。”吴梅把画的角度转了一个方向。

男女二人交换一下眼色,围着吴梅的画看了许久,却没看出什么名堂。说:“放在那儿吧。”

“我还没填卡片。”吴梅说。

那两个人将一张印着表格的纸片,恹恹地推到吴梅面前。吴梅握笔的手似乎因为室内的人情与室外的气候同样寒冷而微微颤抖。她定定神坐下了,她认真地把作品的名称和价位填写在规定的栏目里。

“请问,你的画多少价位?”两个人斜睨着看了一眼出售价目。

“十五万元。”吴梅说。

“价位太高了,我们这儿一流画家的作品报这个数的也不多。”

“一流的标准是什么?”

“对不起了,你也明白,你的画作能和画院美院的名家相提并论吗?”

“我的价位不变。”吴梅的态度明朗。

“那――请你拿回去吧。”男女二人的眼珠翻了几翻。

吴梅想不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这就是说你的展销资格将被取消了,作品再好也不能和观众见面了。

为什么,为什么?……

吴梅镇静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感到只有降低价位才能挽回僵局。此时,她没了主意,她沮丧得想哭。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这可是一次宝贵的机会,如今谁还会想起吴梅这个名字,若不是老同学的帮助,谁能给一个业余作者发请柬。可是吴梅心里是清楚的呀,她是名校培养出来的女画家,她的学业有目共睹,她是一个优秀的女学生。她不甘自我埋没,她要证实自已的价值。

吴梅横下心来,死活要挣一口气,她对自已说,你不能退出展销,不能,绝对不能。可是要降低价位吗?要默认自已低人一等吗?假如这幅画失去了自身的价值,那么参展和展销就是徒有虚名。吴梅昂起头,她自信这幅画的价值,她的态度是不可动摇的。谁没有自尊心,谁没有奋斗目标,她一定要在这美术家荟萃的地方找到自已的位置。

吴梅不服输,凡事宁折不弯。她把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硬是咽进肚子里。她知道降低价位意味着什么,无非意味着十几年来愤世嫉俗,卧薪尝胆,付诸东流。不甘,绝对不甘!她一定要证实自已的价值,她不可能屈从。假如她让步了,无疑就是毁于一旦,岂能在艺术市侩,狐假虎威的小人物面前折弯腰。吴梅的脾性就是这样倔犟,意气用事,眼里不能容纳一粒灰尘。

徐悲鸿先生的名言:“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吴梅要命也不示弱鄙俗横行的世风。她倏然转身,提起那幅画迈步而去。这就是吴梅,一个在漫长的岁月中陷入困境,一个明知不合时宜,却始终不改的女画家。

吴梅在展厅里茫然地走着,她感到身上就像浇了一盆冷水,悲哀与绝望催动她眼中的泪,愤懑的怒火在胸口里窜。天理从来就是不公正的,人生是条河,有人可以扬帆万里,有人却要逆水行舟;甚至落水、搁浅、丧命,更不幸的是终身残疾,生不如死。

“人的命天注定”,这话也许有点道理。难道不是吗,同一起跑线上的同窗,有的人身居高堂,功成名就;有的人发财至富,当上了大老板,董事长。唯独吴梅依然迷恋她的画,她手中的画笔从未停歇过,她心中的画稿无穷无尽;从深夜画到天明,从天明画到深夜,那是家常便饭。

吴梅酷爱绘画,胜过她的生命。她从不在厨房里浪费时间,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样的食物最方便,便选择什么样的食物。她把精力全部放在绘画上了,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即使在梦里也常常窥视高不可攀的艺术殿堂。她在展厅里待了一会儿,感到无着无落,突然面壁而泣,悄悄地哭了。

这也是吴梅,她有脆弱的一面,有伤感和自卑的一面,有彷徨和茫然的一面。她孤孤单单,身边没有同行,对于一个尚在困境中的画家来说,那是更加艰难的。治愈挫败的良药是成功,成功至关重要,可是她无路可走了。那天特别冷,西北风越刮越猛烈,树梢和电线杆发出刺耳的呼啸。吴梅提着那幅画,像掉了魂似的从展厅里走出来,举目看看四周,心里空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出了北京美术馆的大门,瑟缩着身子依在铁栏杆上,她脸色发青,神志黯然,不时地撩起围巾拭着湿湿的眼窝。由于风沙太大,天空混沌一片,街道、楼群、车辆、行人被一层暗暗的灰色笼罩,一如她此刻的心情萧索而凄凉。

吴梅低着头,顶着风,艰难地往前走。猝然间回过头去,瞥一眼美术馆飞檐式的琉璃瓦屋顶,似乎有点后悔了,悔不该把话说绝。怎么办,就这样偃旗息鼓,半途而废了吗?她的内心极不平衡。

那两个工作人员,着实给了吴梅令人无法忍受的轻蔑。那冷冰冰的目光就像剌在她心头的针尖,可是谁又能改变这种世俗的偏见呢?任凭一个人怎样坚强,在世俗的包围下也会变得软弱起来,何况一个孤单的女人,一个无任何背景的女画家,就更雪上加霜了。至于那些手握实权,背靠大山,赫赫有名的人物,当然会高高在上,挥斥方遒。

为了送画,吴梅早上5点钟起床,没来得及吃早饭。她一气赶了三四十里路程,再加上寒冷和饥饿、让她感到有些支撑不住了。

两年前,吴梅动过一次大手术,她的心脏搭桥了,劳累和心情不好,很容易引起不良反应。

算了吧,切莫生气,把画带回去再找机会。吴梅这样劝慰自己,于是在路边坐下来,把冻僵的手插进大衣兜里暖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已的画。不知怎么,她暗暗怀疑起自已来了,莫非这幅画真的十分蹩脚吗?她在心里发出疑问。不,不可能。那是她经过几番构思,打过无数回画稿,费尽苦心画出来的佳作。

乾隆年间,传说卢沟桥畔大年三十晚上能看见月亮。开天辟地十五的月亮圆,大年三十怎么能看见月亮。然而,乾隆皇帝听见传说以后,便兴致勃勃乘八抬大轿来到卢沟桥畔。众大臣陪伴着皇帝伫立桥头,朝东南方向望着,可是只见满天星斗,却不见卢沟明月。乾隆询问左右,左右也不知由来,只好凭借想象描绘。

一个臣子说:“万岁爷,月亮被星光遮住了……”

另一个臣子说:“灯笼太多,火把太多,看不清楚……”

乾隆一听觉得有道理,命臣子们熄灭所有的灯笼和火把,顷刻间旷野一片漆黑,繁星熠熠闪烁。此时,一位常在皇帝身边吟诗作画的大臣道:“霜落桑干水未枯,晓空云尽月轮孤。一抹灯影稀还见,十里川光淡欲无……”乾隆皇帝沉思片刻,说:“好!好!好!……”继而又一位大臣赋诗:“河桥残月晓苍茫,照见卢沟野水黄。树入平郊分淡霭,天空断岸隐微光……”乾隆立即挥毫,写下四个大字,“卢沟晓月”。

众臣子齐声喝彩,急忙吩咐刻碑。于是一块汉白玉碑立在卢沟桥东侧亭内,从此“卢沟晓月”便有了燕京八景之说。

乾隆皇帝的浪漫诗情,深深打动吴梅。女画家置身宛平县城,览尽卢沟风光,其构思早在几年前就有了雏形。凭着丰富的想象力,吴梅画出了一种极美的境界;一轮圆月朦朦胧胧,就像翩然而来的仙女,露出一张似有若无的脸庞;月光下的卢沟桥隐隐约约,桥上的石碑占据画面的中心,呈现出“卢沟晓月”独特的景色。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假如你不具备很高的欣赏水平,假如你不懂绘画艺术,那么就很难买账了。

吴梅确信《卢沟晓月》的价值,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观望着来往的参观者,说不定哪一位行家能够欣赏这幅画。她突然增添了信心,把画立在一旁,向过往的人展示。可是当那些衣冠楚楚的美术家们,各自携着画作从车里下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只好把脸埋进厚厚的棉大衣里,慢慢地消受自已的梦。

吴梅流落到宛平县城以后,一直过着寒暑的蛰居生活,她本着只问耕耘,不计收获的信条,对纷纭世事抱着冷眼审视的态度,一心沉醉在绘画艺术的苦行生活里。不知哪一位同窗,忽然想起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意外地发来了这份请柬,邀请吴梅参加作品展销会。她原以为对方发错了信函,写错了名字,当她确信这是事实的时候,她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了。

是呵,多少个日夜,多少的心血,多少的情思与痴狂曾汇成激流凝聚在画笔上。她所付出的代价,经历的苦难,辛勤的劳作丝毫不比别人少,百分之百对得起这张请柬。动身之前还曾有人对她说;“吴梅,放心去吧,到那里会见到昔日的同窗好友,共叙离情别绪,说不定你那《卢沟晓月》还会一鸣惊人呢。”

如果说昔日美好的记忆还像一个残留的梦装在吴梅的心里,那么这一切都在半小以前消失了。

一个有才华的画家,为什么不可以用同等的权利,同等的光荣去接受一次价值的考验。尽管她流落宛平城,尽管她头上没有光环,但是艺术绝对不是由身份和头衔来衡量的。她免强站起身来,冻僵了的关节和脚指头针剌一般疼痛,强忍着提起那幅画,试着往前迈了几步,险些裁倒。

吴梅拖着沉重的脚步,顺着美术馆外面的围墙,往公交车站走。她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卢沟晓月》看来是卖不出去了。她真想把它丢在路边,可那是她的心血,无论如何得提回去。

吴梅歪歪扭扭地走了一段路,不时把画立在脚下歇息,她疲惫的神情引起路人的注意,有个热情的小伙子走过来说;“我帮您提吧。”吴梅说:“谢谢!前面就是汽车站了。”未料,就在这时候有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驶近路边,随即下来一位中年男士。那人用不太纯正的普通话询问美术馆在哪里?吴梅朝后面的方向指了指。不知怎么,那男士顾盼之间偶然瞄了一眼吴梅的画。“啊!……”《卢沟晓月》的画名突然抓住了他的视线。

“这位女士,我能看看您这幅画吗?”说着便把脸贴近画面细细审视。片刻,男士问道;“您这幅画是从展厅里买来的吗?”吴梅没有心思回他的问题,只想赶快往车站走,男士拦住了吴梅,说:“请等一等,先生,您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吗?”

“是的,我很感兴趣。”

“为什么?”

“这幅画的名字太美了,我家祖上是宛平县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家父讲过乾隆皇帝大年三十光临卢沟桥畔赏月的故事。”

“哦!”吴梅好不惊异。

“我们去展厅谈一谈好吗。”

“您想购买这幅画吗?”

“是的。”

“我不是名画家,您买我的画不怕贬值吗?”

“女士,这幅画在我的眼睛里价值连城,请您相信我的眼光。”男子从考究的大衣里取出一个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吴梅。

原来此人是旅法华人画商,乃巴黎艺术沙龙主办人乔奇董事。吴梅的眼睛有了亮色,友好地点点头。不久前她就曾听说国外的画商常来国内购画,以高价收购过一些藏品,她始终没有机会接触这方面的人,想不到歪打正着突然碰上了。

“先生,如果您对这幅画感兴趣,我可以随您去美术馆展销厅,把画放在那里供您审定。”吴梅打量着乔奇。

“好的,好的,如果您不介意请上我的车。”

吴梅提着画跟随乔奇上了车,与乔奇一起来到展厅,选择了一个清静的地方,把画摆在那里供乔奇观赏。

乔奇仔细端详《卢沟晓月》,一双眼睛都看直了,迷醉了,痴呆了,整个人进入了画的意境……

“吴女士,不瞒您说,我这次回国的目的,就是想去宛平城寻根。我的祖父和家父都出生在那里,对卢沟桥畔的一草一木怀着深深的思念。如今祖父已经仙逝了,家父虽然健在,但是年迈体弱,难得回国。故土是家父的魂,他常常在梦里回到那座古桥,我很早就想画一幅《卢沟晓月》图,以解家父的乡愁。这几年总是来去匆匆,捕捉不到写生的机会,您的这幅画正好满足我的需要。您的大作不但构图严谨,而且寓意深远,着色细腻,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古桥的凝重与苍凉的晓风明月相辉映的微妙诗情。真可以说让我一眼入迷,爱不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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